撑着伞,独自漫步在江南悠长的巷弄之中。青石板铺成的街道,石板缝中几棵青翠的小草探出头来。每日总不停地有人从上面踏过,有自行车从上面辗过。然而愈踏竟愈显得青翠,愈辗就竟愈显得旺盛。
青石街道的两旁是木结构的双层屋舍,街道很窄却很深。抬头往上看,天也只不过是一条长长的蓝色带子,绣着白色的花纹。街道一边的屋子是傍河而建的。在水上打两个桩,把大半个屋子都撑了起来。两个桩深深地嵌在水中,像“双抢”时节农民插秧时陷在水田中的两条黑黝黝的泥腿。
“吱-呀-”其中的一扇木门在呻吟中被拉开了。门框上方挂着的镜子晃动了几下。屋里十分阴暗,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味。或许是阴雨天的缘故,唯一的一扇窗子被关得严严实实。窗框是木的,没有装玻璃,只是在上面用图钉钉了一层塑料纸,风吹的时候发出“啪啪啪”的响声。
进门靠墙摆着一张八仙桌,两边各朝南放了一把太师椅。桌子的外侧对称的放着一盘苹果和一盘糯米青团子,两个盘中间放了一些糕点。桌子靠墙的一侧中间放了一个香炉,里面满满的一炉香灰。香炉的两侧是铜制的烛台,各插着一根红色的大蜡烛。烛泪从蜡烛上淌到了烛台上,又从烛台上挂到了桌子上。香炉和盘子中间摆了一行酒盅,里面各有半盏酒,酒盅的右端放着半瓶黄酒。
香炉正上方的墙上挂了一个黑色的镜框。镜框里是一张黑白的相片,相片里是一位身着中山装的长者。他的黑发中偶尔夹杂着几根白发,面带着慈祥的微笑。镜框的上端积了厚厚的一层灰,但是面上却是一尘不染的。相片的边缘泛着黄,有着被虫蛀的痕迹。
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竹椅,一位银发老婆婆提着篮子拄着一根龙头拐杖颤颤悠悠的来到椅子旁,坐了下来。她的头顶几乎已经没有头发了,周边一些稀稀疏疏的银发一直梳到了脑后,绾成一个小小的发髻。
她微微弯过腰,把篮子放在身边的地上,慢慢地揭开盖在篮子上面的头巾,是半篮裁成长方形的黄纸。她颤抖着拿起一张黄纸,开始叠起了“金元宝”依稀听见她口中含糊地念着经文:“天主保,地主保,阿弥陀佛真主保……”仅有的两颗门牙随着嘴唇的张合而时隐时现……
雨,淅淅沥沥,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,又到清明。
江南的雨巷,青石板铺成的路面,石板缝中冒了些鲜嫩的小草。木屋木门,一篮满满的纸元宝整齐地叠在一起,竹椅上坐着一位银发老人。老人闭着眼睛,脸上留着微微地笑容。嘴角边淌下了一条口水,一直拖到枯树枝般的手背上,又从手背上挂到了地上,然后被泥土吸收了。
她看到他来了,身着中山装,还是那样的矫健。她变得年轻了,梳着两条粗粗的辫子,一直挂到腰际……